作者:佚名
这是一个极美的夜境。“微风萧萧吹菰蒲,开门看雨月满湖”。诗人在舟中听到外面微风吹拂水草的声响,以为湖面上下起了蒙蒙细雨,于是,推开船门,去欣赏雨景,然而,看到的却是满湖月色,波光粼粼。这是诗人起首二句描绘的境界。它不但巧妙地点出了 “舟中夜起”之题,而且,写出了诗人的幻觉。这种手法,前人也曾使用过,如唐人释无可 《秋寄从兄岛》云: “听雨寒更尽,开门落叶深”,但苏轼此二句,似比唐人之句更为成功。
自“舟人水鸟”至“落月挂柳”六句,诗人描绘了舟中夜起后所观赏到的美丽画图, 曲折有致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曲情怀。此六句可分三层,两句一折, 写出了 “静”、“独”、“冷”三种心境。
“舟人水鸟”两句,诗人以动静相衬的手法,着重描绘夜境之静:此时,舟人、水鸟都已进入了梦境, 只有大鱼惊窜激起的水波声。这鱼声在静夜里格外响亮, 以致使诗人误以为是一只狐狸在草丛中惊窜而去。将 “大鱼”误作为“奔狐”,其中暗伏着将满是月华的湖面误作月光照耀下的草地,这是自“开门看雨月满湖”之后的又一次幻觉, 它是暗伏着的, 不易为人查觉。这境界,如梦如幻、极远极近、极奇极美, “静”字为其魂魄。诗人之所以如此喜爱这万籁俱寂的夜境,这需要多少了解一点儿苏轼当时的心情。苏轼早年曾“奋厉有当世志”,但二十余年仕宦生涯的体验,使他对之产生了厌恶情绪,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与诗人“坦荡之怀,任天而动”的天性格格不入,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与诗人自身的“野性”始终处于尖锐的矛盾之中。诗人曾说自己是: “尘容已似服辕驹, 野性犹同纵壑鱼”( 《游庐山次韵章传道》), 就正是这一矛盾的形象写照。
苏东坡既不能真正归隐,丢弃自己 “致君尧舜”的本来志向, 又难以忍受污浊的官场生活,这就使他常常要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得到慰藉。“夜深人物不相管,我独形影相嬉娱”的深层蕴涵也正在于此。白天,“举手摇足,辄有法禁”,那是 “野性”的囚牢,人性的桎梏,而现在,在这个静静的夜色里, 只有自己面对满湖的月光、惊窜的大鱼, 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形影互相嬉娱, 这是 “野性”的解脱,是骏马的脱羁,诗人手舞足蹈, 陶然醉之了。此二句“独”字为眼,不仅写出此时此际之独,而且从潜意识上讲,苏轼一生独立危行, “一肚皮不合时宜”,也正是一种人生的孤独,是一种时代先觉者的孤独。“独”字承上, 深化了 “静”界。
诗人由 “静”至 “独”,总体来说,是陶醉自然,物我同一的境界,是一种愉悦的审美境界。然而,诗人是不能完全忘却尘世的,对人生、社会问题的深深思索, 会突然闪过心头。于是, 诗人的心境转至 “冷”字, 诗人面前的绝妙夜景也变得冷气袭人了: “暗潮生渚吊寒蚓, 落月挂柳看悬蛛”。来自洲渚边的潮水在暗涨,其声幽幽咽咽,有如寒蚓蠕动的声音;挂在柳条之下的落月, 犹如悬在丝端的蜘蛛。诗人使用 “暗潮”、“寒蚓”、“落月”、“悬蛛”这些充满暗色寒觉的意象,既进一步为这幅舟湖夜色图添画数笔, 又象征和暗示了诗人内心的苦闷, 为下一段的议论作了渲染铺垫。
最后一部分,诗人以议论抒情作结。诗人想到,良辰美景,转瞬即逝,天明之后,又要开始那令人痛苦的仕宦生活。你听: 在鸡鸣声和晨钟声的合奏里,夜里伴我度过了一个美好夜晚的百鸟都散去了,只有船头的鼓音与之呼应。苏轼此处用韩愈《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》中的 “猿鸣钟动不知曙”句, 反其意, 写自己对夜色清境的留恋, 暗示对白日 “忽忽忧患”生活的厌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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